伯牙子期的故事,简略而美好。要是记得不那么简略呢?可就不好说了。假如子期不死,二人成了把臂之交,又会如何?可能是终生的挚友,也可能中途翻脸,伯牙的琴不是摔在石头上,而是摔向子期的脑袋——音乐动人最深,但仍然没有什么可以保证,拥有这种爱好的人在另一些方面上有相同的志向,我们也不能推论,在爱好中发展出来的美好或高尚的情感,会对人在某些事务中的行为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。不然,就不会有“同行相轻”这句流行语了。
我最仰慕的爱好,还不是音乐,是天文。我不通观星之术,但在私人想象中,那些在与我们相同的日常劳顿之后,将眼睛移向深邃夜空的人,因黑暗中的灿烂而目眩神摇的人,日复一日地记录移动,年复一年地清点数目,又让幻想填补目力和仪器所不及之处,这些人,日常事务在他们的心中的位置,总与我们不同吧?在一个黯淡的城市,在一个偏远的聚居地,瞧见一支望远镜从阳台探出,心里总有斯文不绝的宽慰之感。但即便如此,我也不敢指望那些在此处高尚的人,在彼处的鄙俗程度,总体上会有可以观察到的减弱。不然,我就会建议在小学开设天文课,给每个人发一台望远镜,然后美其名曰“观天治国”——这建议的荒唐,是容易发现的,而在类似事情上我们所习惯的另一些思维的无稽,或要隐蔽许多。